“這一刀是還他的，從此再不相欠。”

因為從小的情意，穆雲兮對他始終下不去手，擊敗穆雲朔後，他才會故意留出命門給他，倘若穆雲朔仍顧念一絲兄弟情，那他或許會網開一面，但，他沒有。

這輩子，兄弟情分還是太淺。

趙曦嘆了口氣，他們不該一同生在皇室，穆雲朔為了讓穆雲兮名正言順的殺死自己，那一刀並未刺中他的心臟，稍稍偏了一寸。

同樣的為對方設身處地，同樣的不給自己留後路。

若是生在平民家，他們一定是會是一對好兄弟。

只是，他們生在皇家，註定不能兄弟到老。

“好好休息吧，我出去看下。”

趙曦扶他躺下，蓋好被子，起身要走，被子下面伸出一只溫潤如玉的手，拉住了她的胳膊，“不要走，多陪我一下吧，這樣的日子，不知道還能維持多久。”

這般杞人憂天的話，以前是不會從穆雲兮的嘴裏說出來的，他是那麽高傲的一個人，站在雲端山巔的人，永遠都會用居高臨下的目光睥睨一切的人，竟然說出這樣英雄末路的話，讓趙曦微微的錯愕，“放心吧，有我在，北魏鐵騎永遠都不會踏破雁門關！”

趙曦拉開他的手，輕步離去。

穆雲兮貪戀的目光一直伴著她的身影，直到門關上，才慢慢的閉上眼睛，唇角彎了彎，安心的睡了過去。

穆九領著趙曦察看了一下防禦工事，修補了幾個薄弱的地方，即便她的到來鼓舞了士氣，敵我雙方懸殊太大，仍沒有多少勝算。

穆雲朔從汴京帶回的二十萬大軍，都是從各處調集的，穆九安排了心腹讓他們駐守各個重要的郡縣，只要雁門關挺住，就不會影響大局。

只是，他們沒想到，門閥之間為了搶奪封地和利益，竟然發生了混戰，導致很多無辜的百姓外逃，他們的方向只有一個，那就是雁門關。

越來越多的人湧入，雁門關的糧食根本不夠用。

北魏看清了這一點，並沒有急著攻城，采用圍剿戰術，圍而不剿，等著他們自己滅亡。

傍晚的時候，穆雲兮醒了，趙曦不在的時候，就跟小孩子一般，亂發脾氣，趙曦回來了，才會恢覆原來的樣子處理公務，穆九等人頓感無力，愛情果然不是一般的毒藥，殿下這等英明睿智的人，在情愛面前都能變成傻子一般，他們連嘗試的勇氣都沒有了。

“穆雲兮，你發什麽瘋？”現在人人忙著備戰，他這個主帥卻化身小妖精，片刻不離身，趙曦在被叫回來四五次後，終於發怒了。

穆雲兮一臉柔和的看著她，“阿水，真想就這麽一直看著你。”

趙曦轉身就走，她可以斷定，他的腦子已經壞掉了。

因為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她，虎狼軍的人在楊宵的帶領下，趕到雁門關與她匯合，葫蘆山的人也被林仙和小月帶到了雁門關，雖然此前有很多的不快，大敵當前，他們都摒棄私念，一同抗敵。

虎狼軍，葫蘆山的人，雁門關的守衛，三支隊伍之間的配合需要加強，趙曦每天都在訓練他們，糧食不夠，每日分到的食物開始減半，訓練量沒有松懈，反而加強，一些士兵就受不了了，食物缺少的恐慌以及體力的巨大消耗，讓他們開始滿腹牢騷，有人甚至揚言，寧願戰死沙場，也不願意一天天的盤算著後事。

消極的情緒一旦有了苗頭，就像瘟疫一樣四處蔓延，在軍中掀起了一陣不小的風波，水夭忍痛斬殺了幾個，才止住了流言，但軍心已經渙散，短時間內，想要凝聚，太難。

糧食沒有著落，將士軍心不穩，穆雲兮重傷未愈，一系列的事情堆積在一起，整個雁門關看上去死氣沈沈的。

他們迫切的需要一場戰事來轉移註意力，確切的說，是一場勝仗。

只有這樣，才能讓他們看到希望，心才會定下來。

翌日，趙曦悄悄的挑了幾個身手靈活的，潛入了北魏的大營，想要打他們個措手不及，這一次，卻不像往日般順利，羽無心似乎早就知道西梁的將士要突襲，設好了局等她們往裏鉆，待她們想要行動的時候，才下令收口將她們圍了個水洩不通。

趙曦戒備的看著周圍的弓箭手，盤算著離開的可能，身著黑色鎧甲的北魏將士忽然向兩邊散了去，羽無心一身戎裝從遠處走來。

昔日亦敵亦友的熟人，在這樣的情況下久別重逢，也是史無前例了。

趙曦轉過身，面對羽無心，“還真是小看你了，幾日不見，實力大增呢。”

羽無心狹長的桃花眼微微的瞇了下，這才看清，來人竟是趙曦，震驚之下，眼底浮現一抹苦澀，“為了他，你竟不惜千裏奔波，與我為敵？”

趙曦糾正他，“你錯了，我來此並非為了他，而是為了雁門關的百姓，你應該知道，雁門關是我阿爹生前一直堅守的地方，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這裏的百姓，你也一樣。”

狹長的丹鳳眼忽然充滿怒氣，羽無心上前一步，“若我執意如此呢？”

“那就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吧。”趙曦澄澈的眸子裏滿是堅定，映著昏黃的火把，越發的清冷銳利，“只要我活著，北魏鐵騎就休想踏破雁門關！”

“我以為我們會是朋友。”羽無心爽朗的聲音有些低沈，飽含了太多情緒的眼眸落在她的身上，讓她覺得肩膀上一重，有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，有了裂隙。

“此刻起，不再是。”

之前的戰事，兩方都有保留，說的準確點，是羽無心還不曾用全力，他一直都狠不下心來對付她，也不忍心打破她心裏的堅持，這次與以往都不一樣，羽無心動真格的了。

羽無心轉身，背對著她，黑色的盔甲灑落一抹流光，“你走吧，從此以後，再不相識，若再見，只是仇人！”

趙曦的心口一緊，對羽無心的態度雖然理解，卻還是有些難過，好像一直在身邊的人，即使她不在意，不回應，卻一直能感受到他的心意，默默的感受著那些只能保持距離的溫暖，成為習慣，溫暖突然撤掉，她的心裏就好像丟了什麽一樣。

“走！晚了，我會後悔！”

趙曦沒動，羽無心輕喝一聲，她才斂過神來，深深地吸了口氣，領著眾人撤退，離開北魏大營的那一刻，她轉過身，隔著茫茫人海，一眼就看到了那個黑色的背影，孤傲決絕，她知道，有些事，在這一刻發生了質的改變，那個朋友羽無心徹底的遠去了，剩下的，只是敵人羽無心。

“殿下，為何要放她們走？”副將不解，輕輕的示意隊尾的人跟上偷襲，那人卻在跨上馬的剎那被擊落在地。

羽無心冰冷的如同刀子般的聲音刮過所有人的耳畔，“本王說過，放她們走，誰敢阻攔，就是與本王為敵！”

副將氣憤的單膝跪下請罪，掉落在地的士兵很快被擡走了，羽無心挺直脊背，往營帳走去。

案上那副剛剛完成的畫，此刻已經沒有任何意義，羽無心還是固執的將她的眼睛添了上去，畫上的女子剎那靈動起來，溫柔如水的眼眸，正含情脈脈的註視著自己，他的心裏卻更加苦悶，她從來都沒有用這種眼神看過自己，她的視線一直在不經意間註視穆雲兮，只是她一直不願意承認而已，不止她的視線，她的人，她的心，都在追隨穆雲兮的腳步。

為阿爹生前堅守的地方拼命，也不過是因為穆雲兮也在雁門關。

“哈哈……”羽無心笑出淚來，將桌上的畫撕得粉碎，拋向上空，紛紛揚揚的紙屑中，他似乎看到了那個月色下對他揮舞著長鞭的女子，眼神銳利靈動，身子翩躚輕盈，就是那一剎那，她就走進了他的心裏，即使那一鞭子打的他好幾天都不敢動胳膊，他心甘情願的沈淪。

現在想來，所有跟她有關的記憶都帶著或多或少的傷痛，或許一開始，他就不該惦記，現在也不會這麽痛苦了。

天亮了，夢醒了，羽無心走出營帳，像換了個人，喚過肖智，下令全軍進攻，一定要速戰速決。

穆雲兮半夜醒來，心裏有些不踏實，披上衣服出門，不知不覺的到了趙曦的房門口，裏面漆黑一片，她睡下了已經，穆雲兮默默的站在門外，仔細的聆聽著她的呼吸聲，焉的，情況不對，裏面太靜了，沒有一絲聲音，倉皇的打開門，果然，她不在這，被子還整整齊齊的疊著沒有展開。

他知道不妙，趙曦一定是去偷襲了，穆雲兮連忙喚過穆九，他要親赴北魏大營，穆九百般阻攔，他的傷還沒好，去了根本救不了人，那是去送死。

穆雲兮執意要去，僵持間，門外傳來了腳步聲，趙曦一臉疲憊的從外面走進來，黑色的緊身衣將她的身形裹得更加的妙曼，穆雲兮忽然推開穆九，快步過去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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